流落在外的莆田黄花梨大案,价值连城莆

时间:2023-1-1来源:本站原创作者: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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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一个能令时空错乱的地方,说到底,是因为它碰了你一下。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碰到的,只是那么一下,你的节奏变了,眼神变了,不是看到过去,就是看到了未来。

序言

游神

日前,一组来自美国卫理公会的老照片引起了笔者的注意,主题是“idolprocession,Hinghwa”,兴化地区的游神活动。兴化,即福建莆田旧称。

这组照片是如此鲜活,以致于笔者仿佛就置身在上世纪前半叶这一游神活动的现场,挤在围观群众中间,看着浩浩汤汤队伍中的“十恶”、“十音八乐”与神轿等,从眼前经过。鼎沸声响令这些照片仿佛也有了颜色。

厦门大学郑振满教授曾与加拿大麦吉尔大学丁荷生教授合作编撰《莆田平原的仪式联盟》一书,他指出,“在莆田平原,仪式系统是最重要的社会网络,所有人的身份、地位、权利、义务,都要通过庙宇和仪式系统来界定,所以有人称莆田的庙宇是‘第二政府’。据说,以前乌白旗械斗的时候,只要把庙里的神抬出来游,自然也就不敢再打了。民间发生纠纷的时候,经常也是到庙里去调解,大家在神像前赌咒发誓,矛盾就解决了。”可见,信仰在莆田民间的地位举足轻重。

NO.1摆菩萨金身

莆田民间的信仰系统错综复杂,每个村落都有庇佑自己的神仙,人们在不同的节日里通过游神这样的活动奉祀这些地方神,这便是莆田人最隆重的日常。

上述那组照片,记录的是城厢区黄头村的一次游神。经过木兰陂的神轿,端坐其中的似为钱四娘像。相传宋治平元年(年),16岁的长乐女子钱四娘携家资来莆田创筑溪陂,经三年始告竣工。某日溪洪咆哮而至,陂溃,钱四娘悲愤投水自尽,年仅19岁。宋廷念其功德,敕封其为“夫人”,不久又加封其为“妃”。钱妃庙至今仍立于木兰陂旁,香火不断。

▲木兰陂旁钱妃庙,笔者摄,.12.13

一个世纪过去,这种游神活动并未尘封于历史,而是在莆田大地上持续鲜活地演绎着。每年正月二十五,荔城区新度镇善乡村都会行傩巡游,俗称“摆菩萨金身”。场面之热闹,相比一个世纪前有过之而无不及。那么,这里的菩萨又是何方神圣呢?

NO.2名山宫

这还要从一座山与一座庙说起。

相传,汉代有胡、陈二公分据莆田二山,修炼成仙,胡公所隐之山,称胡公山,也叫壶公山。对莆田人来讲,壶公山就是圣山。

“创建于宋太平兴国二年(公元年)的栖云岩精舍,拉开了壶公山经久不息的晨钟暮鼓,真净寺、白云寺、龙泉寺、西湖寺等寺院陆陆续续在壶公山每一处风水甚佳的山麓筑建而成,至宋王朝时期,壶公山已经拥有十八寺三十六庵,成为名副其实的佛国。”

名山神应庙,即名山宫,位于壶公山东北麓,坐西朝东,面向一马平川的兴化平原。其创建于宋代。相传,宋大观年间大坂村郑御史受妈祖神灵指点入宫治愈太后怪病,后奉旨回乡于壶公山建造神应庙,奉祀妈祖。至今,御赐“名山神应庙”匾额仍高悬于庙宇正门之上。

除了妈祖,名山神应庙还奉祀黄公元帅(民间俗称“黄帅爷”)。黄公即南宋名将黄孔应,原籍江西吉水县。南宋末年,他与陆秀夫、张世杰一路护卫南宋小朝廷南逃。经壶公山北麓玉岐山下祥云殿至神应庙,少帝赵昺夜住神应庙后面山坳的白云寺,黄孔应则带兵驻守神应庙。不日,元兵追至,黄孔应挺身而出,请命留守神应庙,抵御追兵,掩护陆秀夫、张世杰护驾南撤。后得知少帝赵昺在崖山蹈海殉难,黄孔应悲愤交加,毅然投井殉国。百姓念其忠义,遂将其奉祀于神应庙内。

黄孔应投井殉国之时,相传妈祖显灵引其英魂附于金身之上,并收其为护法将军;胡、陈二公则为其超度递入仙班,以“宋统制兵马都元帅”威镇名山。“村民遇难求帅爷,黄公驱邪保平安”,善乡村所摆菩萨金身,正是名山宫“黄帅爷”——黄孔应。

NO.3八月初八

据说黄帅爷的诞辰是农历八月初八。在莆田文化网《抗元英雄黄孔应》一文中,作者黄金宝曾写道:

“但每年庆典活动从八月初一就开始,黄帅爷金身要从名山宫起驾,轮流巡游壶山麓十几乡村直至十七日回宫。今年八月初一日,我们驱车前往壶公山,一路上人流如潮,方圆数十里村村张灯结彩,处处彩旗飘扬。刚到山脚下,就听到礼炮鸣响,锣鼓喧天。黄帅爷起驾出宫了,只见身穿战袍的黄帅爷威武凛然地坐在八抬大轿上,在执事八班的簇拥下缓缓前行,数千乡民身着节日盛装,手擎大香恭恭敬敬地跟随着,几十支文艺队唱呀跳呀尽情表演,一派欢乐祥和的景象充满壶公山麓。沟尾、黄头埔、效津洋、新塘、善乡、西埔、溪边、下张等十几乡村家家摆筵设宴,户户接驾朝拜。”

善乡是黄帅爷金身巡游必经之地,每年农历八月初八,一张四米余长的供案都会从村中善现堂被数人抬出,置于村委,供奉黄公。

▲善现堂入口处,笔者摄,.12.12▲名山宫与善现堂方位与距离

日前,笔者在善现堂见到了这张供案。

▲善现堂大雄宝殿供案,笔者摄,.12.12

年轻的融心师傅见告,此案原物即众所周知的“天下第一案”——黄花梨独板架几平头香案(长.5cm,宽56.5cm,高93cm,系迄今为止用料最大的黄花梨明式家具)。无论制式、尺寸还是位置,此案均与原物如出一辙。由此,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即将被揭晓。

▲天下第一案

图片来源:明清家具研究学者张辉先生

▲天下第一案(侧视)

图片来源:《中国古典家具》杂志

▲图片经特效处理后,与原物造型轮廓对比更为明晰

NO.4天下第一案

关于“天下第一案”,最广为流传的叙述来自马未都先生。在《马未都说收藏·家具篇》中,马先生曾写道:

“我在福建莆田的一个祠堂里,曾经看过一张非常大的黄花梨案子。福建人的宗祠观念特别重,所以每个村里都有宗祠。那张案子非常巨大,长4.52米,案面是一块独板,俗称‘一块玉’,就是说整块板跟玉似的,漂亮至极。从那以后,我再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案子。这张案子几百年来都在这个宗祠里,受无数人的礼拜。可惜最后还是被拿出来卖,整个村里的人都在场院上坐着,买的人点好钱,全体村民一人分一份。以我当时的能力,没有办法买下这张大案。这案子现在在美国丹佛博物馆展览。我去丹佛博物馆讲课时,又看到这张案子,非常震撼。”

▲大案曾长期于美国丹佛博物馆展出

《马未都说收藏·家具篇》的出版时间是年。五年后,此案于纽约佳士得春拍以.万美元成交(以今日汇率算,约合人民币万元,系迄今为止成交价最高的桌案类中国古典家具),成为名副其实的“天下第一案”。

在后来的讲述中,马先生又将此案最早的交易过程、交易金额,以及自己如何与此案失之交臂娓娓道来。于是,家具圈又多了一条收藏谈资。

笔者更关心故事中的细节。先划下重点:

1、大案出自莆田的一个祠堂;

2、大案几百年来都没被人动过;

3、大案以30万元卖出,且全体村民参与分钱。

而在网上的一篇报道《黄花梨天下第一案的来龙去脉》中,笔者又读到如下一段话:

“一位艺术品摄影师氓卡告诉记者,他前几天正好和当年卖出案子的古董商聊到此事,了解到,这张黄花梨大案原先属于一户大户人家,用在家中陈设。文革时,物主因为惜物,怕被砸毁,就将大案捐给当地的一家尼姑庵。上个世纪90年代初,村委会不知道什么原因将它拿出来出售。第一手买家是台湾古玩商施先生。后转卖到天津潘先生手上,再经他手到了香港伍嘉恩手中,年从香港卖到美国。”

那么,究竟哪些细节是确凿的,哪些又是演绎?笔者决定一探究竟。

NO.5善现堂

善现堂既是这个故事的起点,又是终点。可以明确的是,“天下第一案”正是自此流出,而在流出之后,大案也完成了自身使命,摇身一变成为“商品”。

通过莆田市佛教协会,笔者查到了善现堂的相关资料——善现堂

年,《莆田县宗教志》页记载:善现堂在善乡村,清光绪(-1)间创建。

另一说。善乡村善现堂座落于壶公山下。民国初年(),普先师在原张宅的基础上只身创建善现堂,供奉观音,与大众朝参礼拜,大慈度众。下有普清、普泉、普景、普妙四位弟子,共同潜心修行。“文化大革命”中,遭到重创。佛像及房屋基本毁坏,普清尼师带着5位尼众在堂边一小角落,坚持不散。年佛教重兴,年,归还善现堂。

年,诸弟子在普清、普净、普庄三姐妹及如亮的带领下,合力将善现堂修葺一新,重装佛像,延续香火。随着经济的发展,善现堂尼众辛勤劳作,年重建大雄宝殿,供奉释迦牟尼、观世音、韦驮、伽蓝、福德正神。但下座年久失修,几将倒塌,释见顺师傅年起重建天王殿,计划供奉弥勒佛与四大天王。然而尼众自身劳动所得的款项有限,至今未建好。

善现堂系尼姑庵,在其百余年的历史中,“天下第一案”犹如一段旁白,诉说着它的荣辱兴衰。

星辉师傅见告,从年自己有记忆开始,大案便已在庵内。文革中,善现堂被占,设立学习班,训诫犯人。尼众则被赶至一旁的小屋居住。彼时,大案被作为砧板使用。

“那时条件很差,大殿狭小昏暗且漏水,加之风吹日晒,用作砧板的案子仍然完好无损,可见木头相当之好。”星辉师傅说。

▲善现堂大雄宝殿,原大案所陈之处。笔者摄,.12.12

文革结束后,社会秩序逐步恢复,宗教活动也渐趋正常。大案再行供案之实,于每年农历八月初八奉祀名山宫黄帅爷,奉祀地点即今善乡中心小学。数人将大案自善现堂抬出,场面与现今无二。

▲善现堂旁的善乡中心小学,笔者摄,.12.12

但好景不长。大约自一九九二年农历六七月始,善现堂频频遇窃。眼见大案成为众人垂涎之物,星辉与另外一位尼师决定分住庵内两头,日日值守;是年农历八月初八,又命人于案上刻字,以示确权。

“那些字是不是被抹掉了?案子现在是不是在国外?还有追回来的可能吗?”

NO.6连兴福房

在星辉师傅同许多莆田人看来,大案其实是一件故物,如此方有能否追回之问。只是在当今商品社会,令故物返回故土,已非发愿就能实现,一切要交待资本博弈。

至于案身有字,则是鲜少有人知道的秘密。是的,它们被抹掉了。

融心师傅见告,现陈设于善现堂大雄宝殿内的供案,系“天下第一案”售出后的复制品;案身两处题字,亦遵循原物为之。

题字出现在案面的看面两侧,右题:善乡村群众神事用善现堂永远保存;左题:连兴福房全体题一九九二年八月初八日。前者不难理解,所谓“神事用”,即每年农历八月初八,供案需抬出奉祀名山宫巡游而至的黄帅爷金身;至于后者,不免引人遐思:“连兴福房”是什么?它与大案、善现堂之间又是何关系?

▲供案两处题字内容,笔者摄,.12.

为此,笔者找到了郑先生(因故匿名)。郑先生为上世纪五十年代生人,曾亲手抬过大案。据其回忆,大案需要八个人方能抬动,且大案那时虽完整,表面却已遍布细微伤痕。大案与郑氏息息相关,郑先生亦是这一段历史的亲历者。

自古代始,人们即以“房”作家庭内部区分。据郑先生所说,至少从百年前自己的爷爷辈开始,其所属“合兴福房”便已存在,系正室;而“连兴福房”亦是其中一房,系小房,同归善乡郑氏。当时还有禄房、寿房,合起来便是“福禄寿”。

“民国时期,连兴福房以经营杉木发家,并没有官宦背景,据说案子是在他们富有以后,通过水路,从横塘明朝某大官后人手上买回来的。解放后,连兴福房因成分不好成为被打击对象,案子也被查抄,为大队所有。案子曾先后被放于碾米房、‘科技组’,后来大队进驻尼姑庵,案子也跟着过去了。切菜剁肉,作砧板用,极为牢固。公社曾在庵内举办学习班,出身差的村民统一在里面接受教育,但持续的时间并不长。”郑先生说。

(注:关于大案来历,据郑先生所说,来自连兴福房后人口口相传。至截稿前,笔者尚未找到相关人士。)

尽管郑先生和星辉师傅的说辞存在细节上的偏差,但大致是吻合的。笔者也由此梳理出了关于“天下第一案”流传的清晰脉络:

大案原为福建莆田善乡村连兴福房郑氏故物,因政治动荡为公家所抄,后陈于善现堂饱经风霜。改革开放后,由善乡村村民专做神事用,经连兴福房后人全体确认,由善现堂永久保存。

NO.7陈秋生

大案出自福建莆田某尼姑庵,这是笔者在展开调查前掌握的为数不多的线索之一,但究竟是哪一座尼姑庵,此庵是否尚在,却不得而知。

许是受到妈祖指引,临行前笔者找到了陈秋生先生,他是最早发掘大案的家具商之一,也正是他凭借回忆,很快将笔者带至彼时的“案”发现场——善现堂。

自年代中后期开始,席卷全国的古家具热潮也逐渐蔓延至莆田,曾经不为人重视的古家具,因家具商们走街串巷的收购而成为商品,甚至是改善自身生活的筹码。年代初,陈秋生也成了家具商中的一份子。

▲陈秋生先生接受笔者采访,罗欣摄,,12,12

“我是黄石街道的,本在乡下以种地为生,机缘巧合开始给仙游人带路找家具,每天赚一百块钱。后来我就自己做,把买来的家具堆在院子里,找人来挑。

那时老家具好找。我曾在莆一中附近东大路某户家,看到数件黄花梨家具,有龙床、条案、书柜、圈椅等,及一张紫檀画案。莆田其实是出黄花梨家具的地方。

大约是九一年底的一天,我老婆跟弟媳照常去外面找家具,在善现堂就发现了这张案子。她们装成香客,弟媳在一旁上香,我老婆就偷偷用小刀割下一小片木头,带回家研究。那时我们对黄花梨都没什么认识,只通过闻味道、放在水里看木头是否上浮来辨认。

很快,我们发现案子的消息就传开了,陆续有人来问,让我带着去看。那时新度镇还叫渠桥镇,一些家具商就找到相关领导,希望把案子买出来,领导们的态度也是‘能卖就卖,丢掉还麻烦’。据我所知,最后案子还是被仙游人老付买去了,价格是24.8万元。”陈秋生说。

针对这一成交金额,笔者从星辉师傅处得到了确认。相比日后创纪录的拍卖天价,这一价格虽不起眼,但在当年却已然是一个极高的价格。据陈秋生所说,其当年经手的一件黄花梨条案,售出价仅为2.6万元。而在价格之外,一件经刻字确权的家具仍然被交易了出去,这中间又经历了什么,成为笔者更关心的问题。

“为什么你没有直接参与?”我不禁问他。

“因为是公家的东西,知道的人又多,我怕以后有麻烦。而且案子上有字,‘神事用’,我怕受到诅咒。”陈秋生说。

NO.8时代

“现在的善现堂是案子卖出后重修的,但修得并不好,大雄宝殿墙壁的漏水问题已经很严重了。”融心师傅感叹道。

▲善现堂内景,右为大雄宝殿,笔者摄,

大案离开这里的一九九二年下半年,她刚刚出生。关于大案的故事,她常常听师傅们说起。

造访善现堂首日,笔者见到了融心师傅与释见顺师傅。见顺师傅即善现堂现当家,据她所说,“案”发当日,壶公山凌云殿正在举行开光法会,自己在殿内帮忙,对大案被卖掉一事并不知情。

▲释见顺师傅,笔者摄,.12.12

“老姑(指见顺师傅)听说案子被卖了,就连忙回来追踪。但案子已无法索回,村部也不想给我们钱。最后以重修善现堂的名义,才给了我们三万五。”融心师傅向笔者转述道。

▲凌云殿与善现堂距离

因为要确认大案刻字的细节,通过融心师傅,笔者又结识了星辉师傅。在两次与其确认往事细节后,星辉师傅给出了如下说法:

善现堂有三姐妹,是创始人的弟子,事发时,只有其中一位健在。当日,星辉师傅在庵内负责照料这位老姑。

“没有人跟师傅商量,也没有人通知我们。我们什么也不知道。”

“案子是被人用麻袋装起来搬走的,我们拦不住,也没有跟出去看,不知道被搬去了哪里。”

“我们问他们(指村干部)卖了多少钱。24.8万元。后来他们只愿拿出3.5万元供我们建设,我们认为根本不够。这时老姑说了句,‘我都没意见,你们有什么意见。’我们没有话语权,所以也没办法。”

“案子公家要卖,我们无法干涉。”

星辉师傅说。

而据破译“连兴福房”的郑先生所说,大案自是在尼众知情且同意的情况下售出的。

“村里以前有个‘橄榄’,尼姑们遇麻烦就会找他。他是拼命保护案的人,然而卖案子的那天‘橄榄’居然不知道,他若知情肯定不会同意。实际上,是当时姑的弟弟在操作这件事,且全部协调得服服帖帖的,否则这件事是不可能成功的。案子最后被卖掉,村里所有人都不知道内情。”郑先生说。

就其提到的“橄榄”和老姑的弟弟,笔者特向星辉师傅求证,得到的回答是阿贝确有其人,是居士,更是善现堂“护法”。事无大小,尼众都会找他商量,寻求帮助。大案被卖时,阿贝确实不在场。去年阿贝刚刚过世。至于老姑的弟弟操纵了这件事,星辉师傅则表示,“这些背后的事情我们完全不知道。”

至此,你或许也陷入到了同笔者一样的罗生门式困惑。虽然在此种情况下下结论很危险,但在反复琢磨双方证词之后,笔者还是想给出自己的理解。即便几乎所有关键证人都已相继离世,但在笔者看来,没有人在撒谎,没有人是真正的恶人,每个人其实都是时代中人——

年,自黄花梨大案被人陆续知晓,善现堂便失去了往日宁静。此时,与大案一同经历过动荡岁月的当家老姑,迎来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项使命:保护大案。她不仅命诸弟子轮流值守,亦联合连兴福房后人请来良匠,于案上落字,以示声明。

但这仍然无法打消众人欲念,善现堂失窃的状况愈加严重,村社领导见此只得劝说道,“还是卖了吧,卖了总比被人偷了强,卖了的钱还能用来修葺庵里的建筑。”这样的劝说老姑自是听进去了,但面对日日潜心修行的见顺、星辉诸弟子,她仍难下定决心,告诉她们自己内心的想法以至决定。

终有一日,弟弟捎来了消息,有人愿高价求购大案。老姑心想,是时候了,就让大案连同善乡村、善现堂的名字,在另一处生根发芽,普度众生吧。于是,她将村社领导、连兴福房后人召集到一起,协商好一切条件后,只待择日与买主进行交割。同时,老姑自是知道此事定会受阻,尤其是“护法”阿贝。于是,在自己最器重的弟子见顺上山帮忙、阿贝也恰好不在的一天,她让交易发生了。面对在场的星辉等诸弟子的惊诧、茫然与愤怒,她保持着沉默;只在见顺归来与尼众去找村社领导讨要说法时,她才做出强硬表态。因为她知道,这已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:大家不必再为可能发生的失窃而夜夜提心吊胆,尼众的生活条件还会因此得到改善。

甚至门口的马路、路边的学校,也能因此焕然一新。至于大案,便随它去吧,它定会有好的归处,若他日有缘,亦会重逢。然而,自己内心的这些想法,她至死都未向弟子们说起。直至大案为举世所瞩目,弟子们对着大案“替身”再度怀念起故物时,她们仍然不解自己当年的用意,而将这一切归结为村社领导伙同外人暗度陈仓。

(注:至截稿前,笔者尚未找到连兴福房后人,确认是否曾有人知晓且参与当年大案的谈判。)

“你来之前,已经来过很多人了解案子的故事了。其实再怎么做,案子都是追不回来的。”融心师傅说。

能否追回,从来都不是笔者调查、撰述此文的目的。若说目的,其实只有一个,即最大程度还原历史,予后人可供凭吊之处,予大案某种凛然不可冒犯的姿态。

“照片里这个人你们认识吗?”笔者指着合影中站在见顺师傅身旁的仙游人老付,请融心师傅和星辉师傅确认,得到的回答是:

“这个人来过一次,但他不是你所说的经手人。他与你一样,只是一个听故事的人,传播出去,故事就有了新的版本。我们都已经习惯了。”

(注:至截稿前,虽有线索,但笔者尚未找到老付本人。)

一九九二年,自大案离开后,善现堂即刻恢复了一切平静;然而在这平静之下,却有着人心搅动起的层层涟漪。善现堂既是这个故事的终点,或许也是新的起点。

溯源

一个月前,笔者得到消息,福建莆田某氏祖祠很可能会拆迁,而举世闻名的黄花梨“天下第一案”与其关系密切。去实地看一看,这是笔者最初的想法。

“天下第一案”的故事广为流传,但不同消息源间细节上的出入,及始终不明朗的流传、售卖经过,使大案仍旧谜团重重。又业内某前辈见告,案身原先有字,只是因故被抹去了。这无疑令大案更显扑朔迷离。

(注:《明式家具二十年经眼录》提供了大案黄花梨独板面的厚度尺寸:中部9cm厚,两端8cm厚。伍嘉恩曾于书中写道,“笔者对独板中部比两端厚1厘米的造法百思不得其解,但多年所见硬木架几案,长者只达到厘米,与现例的多厘米颇有差别,未能起参考作用,只能赞叹古人的聪慧,作出这样的制造方案令香案视觉上取得完美的平直。”依笔者判断,这所谓厚度差异,实为案面两端的字被抹去所致。)

这样一件极重要的家具,若只是以财富故事符号或笼统的地方家具名片被人铭记,未免遗憾。它应该有更丰富而确凿的细节,不被人为抹去的体面。

为此,笔者展开了为期四天的莆田之旅。去大案的出生地追溯其身世之谜,成为此行目的。而在汇总所有采集到的一手信息后,笔者最终呈现出了这一文本。

这自然不是对大案的盖棺定论,实际上在调查过程中仍留下了些许遗憾,但这无疑是迄今为止最接近真实的文本。同时,笔者也相信,随着日后更多证据的补充(据悉,有莆田本地人士曾做过大案的相关调查,且已形成文本,笔者愿闻其详),我们离真实会愈来愈近。

在《“黄花梨第一大案”:黄花梨家具古今命运的缩影》一文中,张辉先生曾从技术角度解读大案结构,他指出两点:一是此案独特的“平肩榫”结构,腿足上端外口只作出挂销,牙板、牙头内口开出槽沟,以腿贯穿组合,上承案板。

“常规观点认为,不论是平头案,还是翘头案,结构常常只可分为夹头榫、插肩榫两类。但实际上,如本案这种牙头内侧与腿部外侧相固定的式样——平肩榫,自成一格,从明至清均有沿习,在苏作、闽作上亦有实物为证,只是其存量远少于上述两类。”

▲“天下第一案”正侧图

二是此案结构既不是架几案,也非常见之带牙板平头案。

“此案牙头的处理方式与一般夹头榫牙头连接牙板不同,该案两牙头间并未连为一体成为牙板。双足上两个牙头,形如建筑‘替木’,既支撑案面,又美化造型。这种做法是牙头向牙板发展过渡期的表现,葆有五代、宋式案式遗风(尽管宋代资料显示的都是夹头榫)。”

▲“天下第一案”(侧视)

关于第二点,笔者曾与好友牟逸萌和徐小川进行探讨,我们认为与其说它形如建筑中的“替木”,其造型、力学原理,倒更像是借鉴自须弥座的“叠涩”、建筑中的斗栱。

▲晋祠圣母像下的须弥座式宝座,牟逸萌▲永乐宫壁画中的须弥座式宝座与脚踏

图片来源:徐小川

莆田“三清殿”建筑上的斗栱,笔者摄,

对“天下第一案”家具层面的这类探讨,最终将导向其断代问题。而笔者也将依循年代这条线索,在续篇继续带大家对大案溯源。

郑先生曾表示,“案子据说是从横塘明朝某大官后人手上买回来的”,那么它最有可能的原物主是谁呢?

来源:新室相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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